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
六年前，我们高二，那一年的今天，是我第一个不在家过的小年。
那一年，是山东高考奥赛加分的最后一年，热血未凉的我们，为了一个或能拿到的一等奖，和一个或可接近的清北梦，踏上了去市里学习的列车。
四个人挤在一间小破宾馆的三人间里，为了听一位所谓的名师讲课，整整吃了七天泡面。
小年那一天的晚饭，有几个兄弟相约去外面的饭店吃饺子，本来拥挤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仑哥俩人，颇嫌冷清，和往常一样，每人翻了两个新口味的泡面，相顾无言。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爸爸妈妈该到姥姥家了吧。回想起往年和哥哥弟弟玩闹的日子，满桌子的菜肴都该摆好了吧，舅舅舅妈该叫我们吃饭了吧。
脑补了一番饕餮盛宴之后，我望了望那氤氲着白气的鲜虾鱼板面跟仑哥说，等学完奥赛我再也不吃泡面了。
此时仑哥眼眶也已微红，点点头说声，我也是。
那一年，那一天，我第一次明白一个人的滋味，哪怕那只是一个小年。
后来，出去吃饭的兄弟们骂着娘回来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一个小时的晚饭时间，他们点的饺子迟迟未到。
饭店里满是排队的人，在临走前才等来了第一盘水饺，每个人分了三两个之后，就退了钱回来了。
空着肚子与奥赛题又周旋了一夜，才吃上一碗泡面。
那一刻，平日里最擅长劝慰别人的我，望着他们泡面时的背影，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02
去年，我们大四，那一年的今天，是我第二个不在家过的小年。
那一年，是我决定出国，准备考试、报学校的一年，为了一个去美国看看的念头，我撇下了保研的名额，走上了考托福和gmat的道路。
剩下的时间很短，面临的考试很难。
平日里一同嬉笑打闹的室友，在元旦过后就已经纷纷离去。
保研、考研、秋招、国考，兵荒马乱早已尘埃落定，没有人有理由在大四的寒假还迟迟赖在学校不走。
除了我，为了一个可能到来的更好的成绩，为了一个可能申请的更好的学校，苦苦挣扎。
占地三千多亩的校园，两万人生活的地方，我竟见过它门可罗雀的萧条。
偶尔会在路上碰见当年的代理辅导员，说起我放弃了保研的资格，以后没法在学院里帮他义务干活，似乎还恨铁不成钢。
有次他开了几句玩笑，说你看你当年不听我劝，硬要出国，如今学校也还没报好，研也保不了，当年看不起我们学校，如今高攀不起了吧？
或许说者无心，然而听者有意，素日里嬉皮笑脸从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我，却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几句玩笑充满了戏谑和嘲讽的味道。
那一年的成都，又偏偏遇见了一个多雨的冬天。
只盖了一条被子的我半夜有时会被冻醒，扯过羽绒服盖在被上，才慢慢明白夜阑卧听风吹雨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迷迷糊糊里我跟自己说，等考完这次试我再也不学英语了。
那一年，那一天，我第二次明白一个人的滋味，哪怕只是一个小年。
03
今年，我们研一，今年的小年，是我第三个不在家过的小年。
其实这一次，不过小年也没什么，离开了本科学校的日子，能再在家过的小年人没有几个。
只是这一次，我们连年都不能在家过了。
这将是我们这一级留学生，第一个不在家过的大年。
我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人过年的体验大概是这样的：
以前以为过年不过就是一台没什么意思的春晚，和爸妈一顿普普通通的饭，玩玩手机，刷刷微博而已，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以前以为，自己有课要上，有essay要due，根本无暇理会过年。
以前以为，就算我们真的也有时间去热闹一下，那也有同学，有朋友，也可以自己收拾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怎么会对家有任何想念。
可后来才明白，当年的自己多年轻。
只有经历过之后才知道，别人一句随随便便的回家，一条平平淡淡的朋友圈，甚至是春晚里一个被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节目，都会在一瞬间戳中泪点，从此泪流满面，一发难收。
明明窗外飘着小雨，自己感冒躺在床上挣扎，却还得一早爬起来视频，明明一见到爸妈的样子眼泪就已经要决堤，却还得假装没事，非常开心。
到最后，为了抑制自己的感情，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剩下一句我一会还有事和好好好、嗯嗯嗯。
04
前段时间，有朋友说自己已经两年多没回家了，我不禁问了句为什么。
他回我，因为H1B还没中，现在如果回去了，以后就回不来了。
想想自己出来了这些年迷迷糊糊地，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花了不少钱，到头来也没得到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大概是我们所有人都面临过的拷问，甚至连钱钟书他老人家都在《围城》中提过，鸿渐留了那几年洋回来，故乡仍是原来的样子，人也没有多少改变，自己后来做的不过是些原来就做的来的差事。
那留学的那几年，究竟有何意义？
我想意义大概在于孤独的日子更容易让人认清自己。
以前，我们都觉得自己并非池中之物，愿乘长风破万里浪，甘面壁读十年书。
可后来才明白，很多事做不来，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自己，空有揽月射日之心，终无坚忍不拔之志。
不经历过一番历练之后，我们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
看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能力，就找不准自己的位置；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就只能在抱怨和被抱怨中，碌碌一生。
05
从前看过一个青年问禅的故事
有一天，一个青年去问禅师。
您开悟之前，每天都做什么？
砍柴，挑水，烧饭。
那您开悟之后呢？
砍柴，挑水，烧饭。
既然您每天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那潜心修行，究竟有何意义？
禅师回答，孩子，差别只在一点。
从前，我砍柴的时候想挑水，挑水的时候想烧饭，烧饭的时候却思虑这砍柴。
而如今，我砍柴的时候想砍柴，挑水的时候想挑水，烧饭的时候想烧饭。
06
大概出国，就是这样一个修行历练的过程。它未必能助我们成多大功业，但能帮我们见更广的世界。
尝试过后，见识过后，历练过后，能够安守自己。
我们中的绝大多数，或许还是会回去从事最平凡的工作，只是我们更加从容不迫。
一个人过年，也不必难过悲伤，因为我们懂得自己想要什么，“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亲爱的朋友，给你拜个早年，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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