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的身边,没有城市、道路、车辆、人群,以及它们发出的喧哗音。
此刻,我的世界很安静,我将脸倾下,贴在一碗热气腾腾的粉碗上,当然这碗热汤,不会照见我的牛头马面,也不会照见CC公主的桃花人面。
肉丝粉
不然,牛头马面的我,或许也会像希腊神话里的纳西索斯沉溺在这碗粉汤里,让长沙的一碗米粉,最后也长出一朵水仙花来。
我一直在寻找长沙最好吃的米粉,看到微博上、微信上,一些长沙的歪嘴子、夹码子说这里的粉好吃,那里的粉好吃。
于是,抱着就近方便的原则,去试过几家,最后对它们的评分,总是很低。
原因无他,就是汤不热:汤顶多是温的,偶尔于凌晨时分,赶最早的那锅粉,或者于夜深人静时,赶最寂静的那碗粉,米粉店的老板或店员,居然可以往我的粉碗里,舀一瓢冰冷的汤,盖一瓢冰冷的码子——这严重违反一个注重声誉的下粉人的职业道德。
我在解放路华天宾馆斜对面一家叫江阳春的米粉馆有过这样的遭遇;在黄兴路旁苏家巷口的一家什么记的粉店,也有过这样的邂逅。
黄兴路步行街
当我看到新浪微博上一个美食号,把松桂园运达喜来登后面一家盖码粉店评为优等时。
我记得,在去年过年后的初七,因木易杨粉店没开门,给这家新粉店一次让自己常来的借口。
但,煮粉的老板在粉出锅后,最后却往我的粉碗里盖了一瓢冰冷的码子,更主要的是汤只比冰冷好一点……
对长沙米粉,我的要求不高,我只要一碗清澈的冒着腾腾热气、最好能够滚烫的汤底。
对长沙米粉,我的要求真的很高,不少粉店,下个什么米粉碱面,花头玩尽,什么曾国藩吃过,什么白沙水煮了......
码子,更是极尽穷奢极欲之能事,把鲍鱼鱼翅牛鞭脚鱼什么的都做成码子,却常常是连一瓢热气腾腾的、足够滚烫的热汤都不能提供。
而长沙竟有不少“土鳖矫情无下限,低端粗俗甩节操,装模作样绿茶婊”的无耻捧客,竟把一碗本该家常的米粉,捧上了长沙的神坛,奉一碗米粉竟为“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简约时尚国际范,奔放洋气有深度,时尚亮丽小清新、贵族王朝杀马特” 。
此时,我很想爆一句粗口,操他妈,我就想每天能安安静静地吃一碗家常的、味美的、有滚烫汤底的米粉。
但,总有不少鸟人毫无底线作呕的腴颂,很像在鲁智深头顶不断聒噪的群鸦。
还是说些美好的。
午夜开始的长沙米粉摊
在深秋的夜晚里,行走在绵绵阴雨中,我常常想起年轻时那些风雪的夜晚,自己踏雪而归,鞋袜尽湿,但当我走到学院街文化电影院(今长郡中学校门进口处)对面登瀛桥口子上的唐记粉店,掀开门帘,呵地一声喊道:“老板,下碗肉丝粉咯。”
老板喊我端粉时,一碗粉滚烫得让我几乎端不稳粉碗的粉,总让我异常温暖。
我曾想,这碗粉若是泼在人的身上,只怕是几级烫伤了。
在这家简陋小店中,在滚烫的热汤中,每个人都在用筷子飞速捞出洁白米粉不停地唆,芹菜香味扑打着每个食客的脸庞。
最后,咕噜噜喝汤时,请不要嫌弃每个人发出声来,因为汤还是滚烫的。
每次,我总在小口小口喝,心中却想着一定要忍住烫,豪迈一口全喝下,就像战士要壮行酒,马上提枪扑向硝烟弥漫、碧血横飞的火线上去,高喝一声:“老子二十年后仍是条好汉。”
朋友, 你晓得啵,世界上最好吃的果实,只有人参果,因为猪八戒还没尝到味,就全吞下了肚。
唐记粉馆那碗滚烫的热汤粉,我吃了十几年,好像也没有尝到味,米粉就全部下肚了,剩下的只是我口腔内的烫辣咸香,和全身每个毛孔发汗的暖气洋洋,以及我满脸的喜气洋洋。
此刻,我望着每个人,友好地望着,而在座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友好、那么的顺眼。我想站起身,走向前与他们握手,拍拍他们的肩膀说:“兄弟你好,姊妹你好。 ”
甚至,我的心中还回荡起背景音乐:“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痕迹,在你光辉照耀下,人们团结成兄弟。”
当然,如果我看你不顺眼、不友好、充满仇视、说话恶毒,内心要多卑劣有多卑劣,那只是因为我早上吃粉时,喝到的竟是不太温,甚至是冰冷的一碗汤底。
所以,有时我看新闻,如果看到哪家粉店发生凶杀案,就会怀疑凶手作案的动机,可能是吃粉吃得太不爽,老板的汤底居然是冷的,码子是进过冰箱却未加热的,而粉则可能馊了。
当然,最主要的作案原因还是一碗冷汤。
我估计,你现在极度怀疑我是不是在美化过去:难道过去的汤,真的都很烫?而现在的汤,为什么就不烫了呢?这没有理由好不好。
还真有理由,那些歪嘴子或夹码子,一定是没见识过过去的米粉店,我们小时候常常透过一个扇形的窗口去窥视下粉人的制作间,一个烧着热气腾腾藕煤的回龙灶上,立着黑色生铁铸成的尖蒂炉锅(那生铁就像铁板烧)。
尖蒂炉锅内就像鸳鸯火锅一样,分成至少两格,水面较大那格,用来烫粉,小格内则是熬煮的骨头汤底。
旁边灶上则是煨着的肉丝或牛肉等码子。牛肉码子里用了冰糖、盐、八角,汤汁酱香醇厚,牛肉糯软,让舌尖回甘,只是牛肉总比肉丝贵。
牛肉粉
那时,舍不得钱,偶尔吃一回便欢喜得不得了。
当我在后来真的有时略感暴发户时,我就非常非常想,买两碗牛肉粉,一碗自己吃,一碗摆着观赏,但这时有着滚烫汤汁、甘醇味道的米粉,在长沙现代化的过程中竟然悉数阵亡了。
目前,长沙真找不出一家有着清澈的滚烫汤底的粉店了。
时间真的是不等人,就好像一个好色的人,贼心贼胆、月色风高、美人投怀送抱,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东风也吹来了,全都有了,只可惜此时贼却没有了,只好空看桃花灼灼开。
我最后遇到的一处有滚烫热汤的粉摊,是在1995至1998年间。
当时,我在三湘都市报上晚班,为了这碗米粉,常常一个人在办公室守一通宵。
天蒙蒙亮的时候,从湖南日报的老院子出来,走到湘春路陋园宾馆斜对面的城市信用社旁的一条小巷口,等待一对老年夫妇出摊。
他们总不急着给我下粉,那个老头总朝急性子年轻单身汉的我说:“汤开了、粉烫了,米粉才能吃。”
他好像还说过,温汤中泡着的米粉,是生的,生的怎能吃一类的话。
那碗滚烫的热汤,他用的是秘制的中药包,那锅酱香色翻着沸腾泡泡的汤底,清澈得可以照影,这是我在出生直到活到现在,再也没有尝过的这么好味的汤底。
当时的自己,心情一定很文艺吧。
我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汤开、粉熟。
我就在一种美好的滋味中独享着自己在孤独中成长的青春在舌尖上绽开了一朵美丽的花。
其实,他的汤,也是用冰铁锅子架在煤炉上烧,和别人没有两样(那时长沙已经没有尖蒂炉锅了),只是他和别人不同的唯一一点是,他舍得烧煤,如果再附加一点,就是他很注意安全,对这锅滚烫的汤他绝对做好了保护措施,让它绝对不能烫到人。
这位老人的店面后来搬到彭家井,不知如何生意不再好,不久年迈的老人“下乡”去了,由他嚼着槟榔的儿子掌兜,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光顾过这家粉店了。
最近,我到学宫街一家老理发店理发。这位理发师傅是我认为很有美食等级的长沙老口子,他评价学宫街胖哥粉店的粉说,他蠢得只晓得讲堆伙;对佘家塘糊涂粉店的粉,他认为牛肉码子稍出了点老长沙味,但致命的缺点就是汤底还不够热。
长沙县学宫建筑
他忽然就讲起湘春路信用社旁边的老倌子,说这是长沙北门曾经最好吃的粉。
他又叹息地讲:“只可惜,长沙已经很久没有一碗很烫汤底的粉,长沙再也找不到那一碗滚烫的味美的米粉了。”
文: 任大猛,长沙美食写作者、民俗研究者,转载自公众号“大猛策湖南”
图:图片来源于公众号“大猛策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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