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小日。

昨天写了篇情感文：男人出轨是罪，女人出轨是泪（←点击阅读）

 

今天的文，是一个短篇，写的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他的名字叫：康海。康海和林逋，都是我很喜欢的前辈们。

 

关于康海的故事，看我怎么写吧。

《一生所爱》

“悲欣交集，不得不乐”——小日，2017年12月20

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

文：小日

这位名叫对山先生的人，

住在山前。

只不过，他的那座山叫“北邙山”。

北邙山不是什么风景秀美的地方。

唐代诗人王建，写过北邙山。

他说：“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

至于白居易，也写过北邙山。

他说：“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

因此，北邙山是山，更是坟场，说白了，是乱葬岗。

只不过，这座名为北邙山的乱葬岗山，多少也是葬过一些体面人，例如：秦相吕不韦墓、汉光武帝刘秀、西晋司马氏、南朝陈后主、南唐李后主，以及唐朝诗人杜甫、大书法家颜真卿都葬在北邙山。

这个名叫对山先生的人，叫康海。

康海，弘治十五年（1502年）状元，任翰林院修撰。

到了武宗时，因宦官刘瑾之事而免官。

因其才华，康海以诗文名列“前七子”之一，著有诗文《对山集》、杂剧《中山狼》、散曲集《沜东乐府》。

很多个日子里，康海就是，

对山而居。

他对山而起，对山而饮，对山而寝，对山而醒。

于是，江湖有名，这是个身未死却提前先判自己已死的落魄文人。而事实上，自从闭关谢客开始，对山先生已很少见人，他把时间放长，更多的日子，是面对一座又一座坟。

说起最早搬至此处的初衷，康海原本一心只图安宁。

万没想到，乱世之下，连乱葬岗都不安宁。

夜里有盗墓者频频出现，翻出刚下葬者的尸骨，钱财敛尽，遗尸遍野。于是，康海更多时候是一边种花一边埋尸。

种花，是给后人的一丝慰藉，世事残忍，亦留一点片刻的薄情和诗意。

至于埋尸，更多是出于死者的尊重，入土为安，无须言辞。

当年的状元，堂堂的翰林院修撰，如今沦落为葬尸人，有人哭笑不得，但康海却悠然自得。

这便是生命的本相。

肉体是一扇驱壳，当肉体不在，灵魂则无处安放。

在余生很多个日子，康海除了葬尸就是藏尸。

从某种意义上，葬尸也成为了一种闲情逸致。

这很荒诞，却是真的。

葬的尸多了，手法便熟练起来，

如果这是一种安宁，康海喜欢这样的安宁。

有的尸体，无人问津，葬后，又被人挖起，请来法医，怕是含冤而死的人，最终被家人寻回，短暂一生，无疾而终，有多少哀怨就有多少文章；

有的尸体，葬好封棺后又被人挖开，送上各种流言蜚语，怕是江湖上的仇家相杀，生生世世，冤冤相报，无法了断；

有的尸体，夜里被人偷偷埋葬，不点烟火，不支一声，生怕惊动什么，怕是无法公布之事，线索不清、关系不明，不是冤案就是孽缘，还有互不清白的家庭关系，如此苟且，不如不活，怕死死人已死，生人难活。

以上林林总总，并不是康海最厌恶的。

康海最厌恶的，是秃鹫、财狼和蛆。

这三种畜生让他凡生不安宁。

秃鹫闻尸而动，有人在时，目露凶光，不敢落地而战，却是狼子野心；至于狼，是翻脸不认人的畜生，但凡有尸肉，不分尊卑、不看主人脸，直接撕咬。

秃鹫和财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蛆，更不是好东西。

他们蚕食尸体的腐肉，最后成蛹破茧，成为苍蝇。

但凡“苍”字打头的名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苍蝇、苍生，说的，其实就是那么一件事。

苍生如此愚昧，才幻化成蛆，成为秃鹫、财狼的帮凶，连含冤而死的人，也不得一丝安宁。

人说入土为安，康海看来，人间真可笑。

入，土，并，未，为，安。

康海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不幸，

他很小就知道，人间并不安宁。

记得年少时，他赴京赶考。

会试前夜，他做了个梦，梦见了猪。

这是康海第一次认知死亡。

记得，在他赴京会试前一夜。

他突然梦见一壁土墙之下，有十三个小猪崽在墙脚之下拱土，突然土墙坍塌，将十三个小猪压在墙下，小猪崽当场死亡，康海也被这情景惊吓而醒，出了一身汗。

他整夜未能入睡，直到天亮，才把梦告诉母亲。

他对母亲说起这不祥之梦，表态说不想赴京赶考。

母亲听闻后反说好梦，是吉祥之预兆。

“一壁压倒十三省，我儿康海状元郎。”

康海心有余悸，但仍忐忑赶考，最后中的状元。

康海还记得当时的兴奋，只不过，到了后来，他才意识到，母亲的话说了一半，他的才华的确是一壁压倒十三省，而他得罪之人，也遍布十三省。

这些人里，更有人与他纠缠不清，以怨报德，最终闹得一身麻烦。

这个人，便是中山狼：

李梦阳。

康海写过一个杂剧《中山狼》，

说的就是，负心人李梦阳。

文人相轻，朝中文人没有友谊，只有利弊。

之前康海不信，后来，他信了。

《中山狼》是一部杂剧，致敬东郭先生，特指忘恩负义的人，在康海的《中山狼》里，主角便是李梦阳。

从前在朝廷的日子，康海与李梦阳均以才气著称，康海无计较之心，而李梦阳则明争暗斗，毫不服气。

后来，李梦阳因替户部尚书韩文出过主意并代他写过弹幼刘瑾的凑章，被勒令致仕，第二年，又被刘瑾逮捕入狱，危在旦夕，许多想拯救李梦阳的人都无计可施，危急关头，左氏让李梦阳求康海相助。

李梦阳不愿求助康海，但人，总是贪生怕死，于是写下“对山救我！唯对山能救我！”十字相求。

第三天，康海拜见刘瑾，以当年高力士深得唐玄宗宠信而愿意为李白脱靴一事，相对比，求得刘瑾原谅李梦阳。

最后，李梦阳被释放。

但因向刘瑾求情之事，康海被打入了“刘党”。

正德五年（1510 ）刘瑾垮台，康海则被视为刘党受到株连，削职为民，而李梦阳，恩将仇报，没说好话，最终使得康海终身不仕。

这就是历史，历史总是在循环。

有善心，未必有善报。

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答：

苍生如蝇。

“从今后花底朝朝醉，人间事事忘。”

这是康海罢官后留给朝廷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康海的心，多少还有点埋怨。

而现在，面对北邙山，他已不悲不喜。

每天都有新的人变成死人，每天都有死了的人被挖出来，这样的命运更迭，多像山色莫测。

世事沧桑，人们热热闹闹来来去去，都是变本加厉的愚昧和无知。

所以，有很多个瞬间，康海特喜欢每天对山而饮的从容安宁。

而改名对山先生后，康海少了很多打扰，他曾经的朋友、弟子、家人，也逐步忘了他，这样的悠然自得，对康海而言，是一种穿越在生与死之间的状态。

一头是和死人谈心，

一头是和生人猜谜。

一边种花，

一边葬尸。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当然，也依然有偶尔路过的朋友，前来探望，好在，他们也并不打扰，只是点头问候，匆忙离开。记得有天，一位客人，看到了康海家里的窗，正对着漫山遍野的坟冢。

客人心疼地问对山先生：

“对此景，何以为乐？”

康海笑笑，说：

“对此景，乃令人不敢不乐。”

弘一法师用一生，留给世人四字：

悲欣交集。

对山先生用一生，留给世人四字：

不敢不乐。

所以说，不见得高尚有多高尚，不见得明亮有多明亮，不见得温暖有多温暖，不见得和平有多和平，人活一世，很长也很短，多少事不如意，多少念缘让人糟心，但，最后，都无非这八个字：

悲欣交集，不敢不乐。

朴树：《送别》

比心，爱你。

我是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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